那夜過得特別長,她哭著用很小的音量說:「我已經這麼努力了!」「我恨我自己不能保護自己,不能保護我喜歡的人。」「我恨我愛我的父母……」

   

    以前只有在小說課程裡上過「共生結合(施虐-被虐結構)」,直到有機會進入別人生命的幽暗面,才會驚覺這樣的家長,帶來多可怕的後遺症——比方說低自尊、找不到人際界線、過度自我要求、嚴重的焦慮感、無法自我肯定、欠缺安全感、欠缺愛人或被愛的能力……或者從最基本的傷害講起——不知道怎麼說「不」。

   

    因為他們的父母,不允許他們的孩子說「不」。

   

    這些父母不知道,不允許小孩說「不」,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:「所有意志的根源,都奠基於說『不』的能力——這個『不』是在抗議一個我們未曾創造的世界,而且這個否定,其實是自我意欲戮力重新塑造新世界的堅決主張。在此意義下,意欲總是從反對某事開始。(羅洛.梅《愛與意志》,P420)」簡而言之,沒有說「不」的勇氣,就不會有意志力,沒有意志力,就無法堅持去追求自由,也無法對抗自由所帶來的焦慮——用更簡單的話說,這些孩子,成了「鐵籠打開後也不敢離開的大猩猩」,因為他們已經不敢再幻想自由。

   

    所以對其他孩子很容易的決策,對這些被虐兒童而言,可能很困難;為何不切斷與家暴親人的締結?為何被否定還要搖尾乞憐的等對方回頭?為何不乾脆丟掉一切出去闖天涯?為何不說「不」?

   

    因為他們「不會」啊!他們的父母早已剝奪他們說「不」的能力,他們可能使用暴力統治,他們可能用混亂的方式管理,讓小孩壓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愛還是被恨,遠古時代父母親用纏足或田產控制小孩,相較於現代這類神經質的父母,根本相形見絀!難道這些小孩搞得清「昨天考100倍疼愛,今天考100卻被嫌『應該的,班上不是10個人100?』是怎麼一回事嗎?」

   

    在外人看來,這類家長對子女的要求,可能無微不至,實際上這些孩子們之所以臣服,可能只是因為無依無助、有罪惡感、以及恐懼!這些孩子「必須壓抑我的怨恨,因為我需要你/必須壓抑怨恨,因為害怕失去愛/必須壓抑我的怨恨,因為我如感到怨恨,我就是個壞孩子。(荷妮《焦慮的現代人》,P86-88)」對這些孩子而言,他們最能敏感察覺到的情緒,不是大人的關愛,而是大人的怨恨!於是在荷妮眼中,這樣的孩子,也就只能發展出四種對策:「親情、順服、權力、畏縮。」

   

    可是兒童是不會有權力的,所以孩子的選項,只有3項:親情、順服、畏縮!這可以合理解釋為何他們即使到了三四十歲,擁有自己的能力,也能靠自己活下去,依然畏懼於親人的感情勒索?

   

    因為他們自已經形成僵化的模式:「假如你愛我,你就不會傷害我/假如我屈服,我就不會受傷害/如果我畏縮、退卻、就沒有人能傷害我」。然後,採取這些對策的必然結果是什麼?

   

    就是欠缺安全感。

   

    所以為何他們經常看上爛男人或爛女人?因為只要有人隨便給他一點愛,他們可能就覺得「這就是真愛!」為何無法離開那些爛男人或爛女人?因為他們更怕被傷害!為何他們的人生總是無法擺脫爛人?因為他們害怕畏縮!他們到底在害怕畏縮什麼?害怕「失去這個爛人後,我的人生,會不會更爛」啊!

   

    你知道不會,我知道不會,但他們不知道!所以,他們寧可和爛人在一起!因為只要願意犧牲自由,就可以不用忍受焦慮;所以,就算你給他們選擇的自由,他們可能也無法好好做選擇——因為左右他們選擇權的,不是客觀局勢,而是主觀的焦慮感。那麼,這種焦慮一旦抬頭,最後情況會嚴重到什麼地步?

   

    「嚴重的焦慮將摧毀意向性,因為我們將停止期待、計畫、承諾和創造,而蜷縮到意識備受侷限的防禦圈內,只希望保護自己。(羅洛.梅《愛與意志》,P358)」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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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後來我才知道,對「我們」而言,那麼簡單的SWOT分析與決策過程,為何對某些人來說,那麼難?

   

    其實影,平常是聰明伶俐的傢伙,要超修學分,考前幾名,從未為難事;但他只要接起親人的電話,她的心智年齡與智商,大概都會瞬間退化到12歲以下,在焦慮感的操控下,她無法做簡單的決策判斷。她陷入「遠超出實際威脅」的神經性焦慮,其實只因為她還想獲得父母的愛。

   

    雖然她根本搞不懂「愛」是什麼滋味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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